敘述者：曉嵐
年齡：28歲
職業(yè)：個體
我每次給他打電話，他的態(tài)度都是不冷不熱的。
今天，我又接到了我丈夫雷發(fā)來的短信：你整天跟沒事人似的，其實明明就是個破爛貨，結果誰也不知道，面子上，還得老子給你兜著，不公平啊。別人還說你有多好多好，我多幸福，其實呢？我過得多窩囊，吃了啞巴虧，頂了個綠帽子。我當初怎么就接受了你這號女人呢？……
類似的短信，我都不知道已經(jīng)收到多少條了，比較起來，這應該算是比較文雅的了。以前我收到就刪了，現(xiàn)在只有滿了我才刪。心麻木了，也就不那么痛了，誰讓自己有錯在先呢？我寧愿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，一輩子，應該夠了吧？
我在16歲的時候已經(jīng)認識雷了，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。他比我大兩歲，那時候已經(jīng)在太原參加工作了。當時我們那個地方流行定親，我們也算是有了婚約的。可那時候還是年齡太小了，不懂得什么是愛情，也不懂得怎么談戀愛。我們彼此之間也寫過信，通過電話。可如今已經(jīng)一絲印象沒有了。
我每次給他打電話，他的態(tài)度都是不冷不熱的，接起來第一句就是問，有事啊？難道只有有事才打電話嗎？這讓我覺得很無趣。可每次他都這樣說，后來我就連打電話的欲望也沒有了。
我住了十幾天醫(yī)院，楓就照顧了我十幾天。之后我們的感情迅速升溫。
我上班以后，和一個叫楓的男同事很談得來，他是外地的，很陽光很善談。不久，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。
有一次外出的時候，我出了點意外。被一輛車撞到，經(jīng)檢查是輕微腦震蕩。那個時候是非常需要親人關心的，我就給雷打了一個電話，想告訴他，我受傷了。可電話一打通，他依然是那句話，有事嗎？我一聽很生氣也很傷心，賭氣說，沒事，就把電話掛了。
楓聞訊趕來，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。我那時候是個不善表達自己，又有些憂郁的女孩子。楓總是能想出辦法開導我，讓我開心起來。我住了十幾天醫(yī)院，楓就照顧了我十幾天。之后我們的感情迅速升溫。
后來，我們就天天在一起聊天。楓的陽光、開朗很讓我著迷，本來不愛說的我，和楓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。我們經(jīng)常一人拿一瓶綠茶出去，一邊走一邊聊，綠茶喝完我們就各自回去。
那真是一段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日子，每天楓都騎著自行車帶我去上班。一路上我們都是有說有笑的。不管刮風下雨，楓都無怨無悔地帶著我，幾乎穿越大半個城市的路，整整一個夏天，他從來沒有說過苦和累。就這樣，我和楓走到了一起，我們同居了。
他答應了，只是我萬萬沒想到，那其實才是噩夢的開始。
很快，我向雷提出了分手，這下雷一家著急了，他母親托人到我家說和，他也立刻從太原趕了回來。他找我要求結婚，我不同意。他就又返回去，回到太原，買了張車票就又立刻返回來。而我的母親也不同意我和外地的男孩子談戀愛，所有的壓力都向我襲來。開始我還能很堅決地頂著，可后來我卻一點點動搖了。我看到雷表現(xiàn)出從來沒有過的那種執(zhí)著和堅定。仿佛失去了我他都不能生活了，而雙方家人的壓力也快讓我喘不過氣來。
那時候的我既沒有主見，也沒有勇氣了。最后我只能屈服，我給楓在住處留了一封信不辭而別回了家。后來，楓曾經(jīng)去我家找我，卻被我的父母罵了一頓趕走了。
因為雙方家人的極力撮合，我就到雷所在的城市去找工作。那時候楓還沒有放棄，隔三差五就給我發(fā)短信或者打電話。
后來，雷發(fā)現(xiàn)了我手機上的短信，他開始盯著我。有一次他喝了酒，逼問我和雷到底發(fā)展到什么程度，在一起多長時間了。
我說，我希望今天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你，以后你就再也不要問了。他答應了。我就把我和楓所有交往的過程都告訴了雷，我以為，他知道了，就不會好奇了，我也可以徹底和楓斷絕聯(lián)系了。只是我萬萬沒想到，那其實才是噩夢的開始。
這件事情在他心里就是一個坎兒，對他來說，是無論如何都跨不過去的。
雷是個很愛學習的人，他自學了大學文憑，工作上也比較出色。而且口才也不錯，說起事情來頭頭是道的。
那時候，他對我還好，只是偶爾會問起我和楓的往事，只要說到那件事情，他就不開心。開始我以為他那是在乎我，還跟他解釋，可是越解釋他越生氣，于是我們常常是好兩天，鬧兩天。
我這個人很簡單，屬于那種一哄就好的女人，只要他主動一點，我就很容易忘記那些不快，因此如果不提那件事情，我們其實也能相處得很好。可是這樣的日子總是反反復復，好不了兩天，他就又回到那種狀態(tài)。
那時候，我們并沒有同居，只是偶爾在一起。記得和他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，我根本就沒有體會到相愛的人那種相互體貼的幸福和快樂，而是一種被強暴的感覺。那是他的第一次，也成為他在以后覺得心里不平衡的原因之一。
其實，我理解他內(nèi)心這種痛苦，我是他的第一個女人，而他卻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。這件事情在他心里就是一個坎兒，對他來說，是無論如何都跨不過去的。
后來在家人的催促下，我們結婚了。那時候我想得非常簡單，只要兩個人在一起，就踏踏實實過日子，時間長了，他也就慢慢把這件事忘記了。可是我想得太簡單了。在結婚后很多個晚上，睡覺前他幾乎都要提到那件事情。
不久我就懷孕了，他并沒有因為我懷孕而改變對我過去事情的追究。有一次他喝多了，睡覺前又提起那件事情，他說：“你是不是總也忘不了那個人？要不你怎么就跟我沒有話說呢？我都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。”
說真的，我能容忍他的猜忌，能容忍他的喜怒無常，可我不能容忍這樣的侮辱。我氣憤地扭頭就往外跑，一下子撞到了門上，摔在了地上。可他躺在床上，連動都沒動，就冷漠地看著我自己爬起身來，跑出門去。
我一個人在那個陌生的城市里，不知道該找誰，不知道自己怎么辦，陪伴我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。我呆呆地在小區(qū)的石凳上坐到大半夜。不敢大聲哭，也不敢離開，我怕被他單位的同事看到，影響到他。后來，他出來了，找到我，生生把我拽了回去。
那晚，我們誰也沒有搭理對方，背對背睡下了。
第二天，他就去上班了，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(fā)生一樣。其實只要他不生氣，我是不會找事的，那次爭吵就這樣過去了。我盼著，等孩子生下來，他也許就好了。
沒辦法我只好哭，可我的眼淚從來就沒有打動過他。
我是在石家莊的醫(yī)院分娩的，他回來的時候，孩子已經(jīng)生了。他第一句話就問是男孩還是女孩。
一聽說是男孩，他非常高興，挨個給同事朋友打電話，對我卻一句問候的話也沒有。晚上，他看到了我放在床頭的手機，沉著臉翻看著，我和他說話他裝作沒聽見，一直沒怎么搭理我。
后來他回了單位。那以后，我們就靠電話、短信聯(lián)系。有時候我也想通過短信和他溝通感情，不管我說多少，他的回復都不會超過10個字，漸漸地，我也就懶得給他發(fā)了。
孩子一天天長大了，只有過年過節(jié)他才回來。去年春節(jié)，他打電話來說想孩子了，讓我?guī)Ш⒆尤ニ抢铩?/p>
剛去的那兩天他還挺高興的，可是新鮮勁兒一過，就開始不痛快了。其實每次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，總要看著他的臉色，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，他就爆發(fā)。很多時候，覺得他就像一顆定時炸彈，說不好哪句話就點燃了他。我也不敢和他的同事、朋友多說話，我怕哪句話說得不合適，他會不高興。因此我的話越來越少，他就又嫌我不和他說話。
那天他又喝了點酒，就問我，你是不是心里特別想人家？想和人家在一起？要不我給你他的電話，你們再聊聊？你們是不是在一起特開心啊……
開始我聽著，忍著不搭理他，實在忍不住了我就說，你能不能不提這件事情？已經(jīng)過去這么多年了。他說，這件事情你還得說說。我說沒什么好說的了。他一下就發(fā)怒了，開始罵很難聽很惡毒的話。
沒辦法我只好哭，可他從來不把我的哭當回事，我的眼淚也從來沒有打動過他。他說，你整天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給誰看？你什么樣的人，其實你自己心里最清楚。可事情都到了這一步，我除了哭還能做什么？
我愿意用一輩子的時間，彌補我曾經(jīng)犯過的錯誤。
后來，他患了強直性脊柱炎，經(jīng)常渾身疼。患病之后，他更愛上了喝酒。每次喝酒之后，他就拿我的過去撒氣。他的父母對我都很好，經(jīng)常夸我孝順、懂事。他喝多的時候，這也成了他刺激我的理由，他說我那都是裝出來的。
如今，孩子越來越大，也一天比一天懂事。可雷發(fā)作的次數(shù)越來越頻繁。他總是覺得他自己很高尚，包容了我所有的錯。有時候他說人活著真沒有意思，我就勸他，咱們有這么可愛的兒子，那么討人喜歡。我們還沒有帶著孩子一起出去玩兒過呢。孩子還沒成材呢……不等我說完，他就說，條件允許嗎？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條件是什么。
他經(jīng)常說，他娶了我倒了大霉，如今腸子都悔青了。我說，你要是覺得心里不平衡，你可以去找別的女人。他說，我跟你不一樣，我不是你那樣的人。他說，你就跟那破碗一樣，早就該扔進垃圾筒了。
其實，我想到過離開，可是孩子那么可愛，我不想他小小年紀就沒有了父親。我只盼著有一天他能好起來，我們還能過了這個坎兒。
我想，既然是我把事情做錯了，我愿意用一輩子的時間，彌補我曾經(jīng)犯過的錯誤。我想，只要他能把這頁翻過去，我們的未來還是會很美好的。
如今，我們陷入了冷戰(zhàn)的狀態(tài)，誰也不再主動和誰說一句話。有了以前的教訓，我不敢主動給他發(fā)短信，怕再招來他的辱罵。他現(xiàn)在還會打電話來，不過不是找我，而是找兒子的。即使我接了，也常常是沉默著。說什么呢，噓寒問暖，不可能；當做什么也沒有發(fā)生過，也不可能，所以只有沉默。
明年，他就要調(diào)回來了，我不敢想以后的日子，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(xù)多久。
